「欸,我要跟你說一件事。」
那年秋夜,善水拎著兩袋啤酒跑來找我,說要慶祝他以為再也遇不上的好事,而從他眼神流露出的笑意,我暗自臆測,肯定是經過一年苦讀,他終於考上夢寐以求的芝加哥藝術學院。
「我好像要談戀愛了!」
老實說,當下我當然為他開心,但是依他的條件,談戀愛是預料中的事情,畢竟人長得不差,個性好又有才華,只是我很好奇,讓他愛上的究竟是什麼樣一個人,會令他如此神魂顛倒。
「他是理工科畢業,在生技公司上班,我們是在TIVAC認識的。」
相差8歲,不菸不酒更重要的是沒有禿頭,善水特別強調我們對於理工人的刻板印象。
「沒必要這麼強調吧,你也不是個重視外表的人。」酒精催化著,我倆開始說些不著邊際的話語。
「他是個很善良的人,說話溫溫的,我沒看過他發脾氣,認識到現在快一年多了。你知道,現代人好少寫信,包括我跟你,都逐漸被科技制約。但是他從來不發訊息給我,全都是手寫信,而且還是自己做再生紙!」
我們一起放聲大笑,這人在城市生長,但是他活得太像藝術家了。我敢肯定,善水確實會為他著迷!
「所以呢?他才剛對你告白喔?」
「老實說,他告白過很多次都被我拒絕,但是我發現我好像越來越在意他。」
我一直以為善水是個率直不造作的人,那裡想到在感情上,他竟然如此小心翼翼。
「昨天我們去看電影,結束後卻突然下大雨,因為電影院離我住的地方比較近,所以我帶他回家把濕衣服換掉。」
就這一點,善水跟我一模一樣,老不愛帶傘出門。
「我才剛換上乾淨的衣服,沒想到他自己就拿起吹風機幫我吹頭髮。就在那一瞬間,我動心了。」
「可是?」我記得我們曾經討論過,如果有人願意幫自己吹頭髮、剪指甲,那多半出自於愛。善水蹙眉,將酒瓶往塑膠袋裡扔。好一會,都沉默不語。
「可是我不知道怎麼回應他對我的好,我沒有把握。」
「我不懂,你對什麼沒把握?」
這是我第一次,看到他這麼憂愁,似乎被千斤重的枷鎖困住。然後他開始落淚,雙手握拳,像是用盡力氣忍住不哭,卻還是低聲啜泣。
「可是我生病啦...」
話一出口,善水再也止不住從眼眶掙脫出的淚水,「我生病了,而且是所有人都害怕的疾病。」
然後,我們又沉默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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